1楼
- bjdfw
- 2019/9/26 15:58:29
【 以下文字转载自 OurUSTC 讨论区 】
【 原文由 gomihuzh 于 2007年08月26日17:00:03 星期天 发表 】
湖南涟源人,1927年12月生,中国科技大学研究生院数学教授。今天搜索了一下, 没有
想到曾老师居然有那么一段丰富的经历, 又是如此多才, 所以也缅怀一下。曾老师的
诗, 从骨子里面透着一种怪, 鹤立独行的味道。 曾老师骨子里面透着的傲气, 却也
似今天大多数的科大学子。看了一个老师的回忆, 才知道原来大学学的高数, 也有曾
老师的功劳。嗯……, 这个是不能忘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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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篱护菊
小圃春回冒雨栽,蕊寒香冷带霜开。
任君竟日流连看,莫趁无人闯进来。
葫芦诗
蓠畔长悬非待沽,因何笑我丑葫芦?
葫芦自有葫芦趣,未识君侯信也无。
黄月季之歌
淡黄深碧素衣裳,独有临风阵阵香。
倩影娟娟唯自好,敢来碰者刺他娘。
如梦令.和宋恺同学
(一)微观妙处
粒子行踪迷雾,城内眼空无物①。
函数展开来②,阅尽微观妙处。
把住,把住,祝愿平安一路。
(二)繁花深处
西岭斜阳暮雾,醉倒几多人物?
想睡了芙蓉,旧嬉繁花深处。
清苦,清苦,吟哦晨昏小路。
①萨都刺:《念奴娇.登石头城》[天低吴楚,眼空无物]:原子核大约只占原子体积的十万
分之一,一片空虚漂渺。②分子波函数展开成原子波函数。
司法绝句二首
梅开二度错用
赛场呼声似巨雷,无人不道看球回。
满城尽赞神来脚,一举踢开二度梅。
某君自叹
酒筵歌席莫辞频,一晌年光有限身!
虚受巨资千百万,愧无涓滴谢知音。
多梦
一
半是清狂半是痴,也无情思也无诗。
近来长夜唯多梦,幻境尘寰莫辨时。
二
孰谓清狂孰谓痴?迷离晓梦最佳诗。
是周是蝶何须辨,正是超尘入化时。
三
本是清狂本是痴,休缘好梦妄吟诗。
可怜周蝶难分际,即是濒危高压时。
四
堪笑医家语太痴,岂因高压不吟诗。
人生自古谁无死?难得蹁跹舞蝶时。
我的导师曾肯成(写这个的大家一看就知道是谁了, 呵呵。)
对我的成长影响最大的还是我读研究生时的导师曾肯成教授。
曾肯成是华罗庚的学生。在莫斯科大学留学期间被调回国当了右派,经历了多年的坎坷
生涯。当年科大校系领导将他调到科大数学系来教书,在文化大革命中还成了这些领导
们“招降纳叛”的一条罪状。
他是数学界的一个怪才,博古通今,文史功底也特别好。他与我们聊天时,反而有一大
半不是谈数学,而是谈古今中外,吟诗论赋。他的数学知识面特别宽,思维特别敏捷,
经常有很多精彩的想法,提出很多精彩的问题。但他很少自己将这些想法写成论文发表,
而是告诉让别人,让别人去解决和完成。别人写出文章发表,他还死活不准著上他的
名。因此,他尽管当时是著名的代数学家,但他在代数研究中发表的论文很少,我所知
道并且仔细研读过的只有在中国科大学报上的几篇。要按我们现在的发表SCI的标准,他
一定评不上教授和博士生导师,拿不到高的岗位津贴。然而,他在文化大革命刚结束后
第一次职称评定中就从讲师直接晋升教授,并且成为中国首批博士的导师。
他是我校教材建设的功臣:我系现在的好多基础课教材都是在他当年写的讲义的基础上
形成的,虽然都没有著上他的名。
他也是国家的功臣:1982年以后,他一头扎进国家急需的信息安全领域,一直干到退
休,在北京研究生院创建了信息安全实验室,后来成为国家信息安全重点实验室,曾荣
获国家科技进步奖一等奖、何梁何利奖。
我进科大学习后就知道有这么一个怪才,一个右派,但从来没有听过他上课。我和他的
最早接触是文化大革命中将我和他编在同一个寝室,我睡上铺他睡下铺。整天开批判
会。他是右派,是被批判的阶级敌人。我们是革命学生,必须批判他。从他在一次次批
判会上的检查交代我逐渐了解到他是一个热爱人民、热爱祖国的好人,对他产生了尊敬
之情。有一次他悄悄出了三个数学题让他教过的学生做。我拿到了这三个题,全都做出
来了,趁没人看见的时候在寝室里向曾肯成请教是否做对了。他只淡淡地说我做对了,
没有别的表示。但我分明看到了他眼中闪烁的喜悦 — 作为一个教师特有的喜悦。就是这
样一件事情,使我在1978年考研究生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他作导师。
曾肯成老师向我们讲解数学时从来不循规蹈矩地引用定义、定理,而总是提出一些精彩
甚至古怪的问题让我们去思考。我们学的是代数,可是他提的问题有时看起来似乎与代
数没有什么关系。但一旦想通了,代数学的精髓和奥妙就在其中了。他最常提出的问题
不是某一部分数学内容怎样叙述、怎样理解、怎样证明,而是“书上为什么要写上这一段
内容?不写行不行?”作为他的研究生,我们不是从他那里接受知识,而是被他“逼着”不
断在思考各种问题,后来就尝试自己提出问题、解决问题,这几乎构成了我们的全部学
习过程。他给我们指定了一些必读的经典著作。我们自己虽然也能读懂其中每一步的逻
辑推理过程,但总感觉到没有懂得其中真正的精华。而曾肯成提出的问题却能够让我们
领悟到作者的原始想法,引导我们将作者所写的内容重新发明一遍。
代数的一门重要基础课是《抽象代数》。取“抽象”作为名字,内容当然以抽象为特点,是
用抽象的公理化的方法处理群、环、域等代数结构。曾老师却说:讲抽象代数应当从讲
故事开始,从三等分角、五次方程求根公式这样有名而又有趣的故事开始。我现在讲抽
象代数还没能做到他所说的这一点,不过我现在搞教学改革,从数学建模到数学实验,
再到线性代数,一个基本思路就是不从定义出发,而是从解决问题出发,激发学生的学
习兴趣,培养学生主动思考和解决问题的习惯和能力。这一思路在教学实践中取得了好
的效果,并获得两次国家级教学成果奖,不能不说是深受曾肯成老师的影响,归功于他
的培养。
曾肯成老师这种教学方式,其实和华罗庚的启发式讲课方式是一脉相承的。曾老师还安
排我还到北京大学去了一学期,与段学复院士的几位研究生一起听课。丁石孙教授讲的
《交换代数》课给我留下特别深刻的印象。他讲课从来不一步一步讲证明的细节,而着重
讲整体思路和想法,细节让我们自己课后去补充出来。他说:讲细节谁都听不懂、跟不
上。如果你上来讲一个中学的平面几何证明题,你预先经过反复思考已经熟悉了,我预
先没有思想准备,听的时候就肯定跟不上你的每一步。他这种讲课方式对我现在的讲课
影响也很大。我发现,凡是科研搞得好、讲课也讲得好的老师,讲课风格可能各不相
同,但一个共同点都是强调主体思路,分得清哪是主干哪是枝叶。因为他们搞科研的时
候就是先大体上构思了总体框架、然后再添枝加叶加以实现和完善的。如果只看到知识
“完工”之后的样子,不明白它当初建立的过程,眉目毛胡子一把抓,费了力还不讨好。
研究生入学刚过一年,我刚学完一些最基本的课程,曾老师就将他正在思考的一些问题
提出来让我研究。于是我开始念华罗庚、万哲先的《典型群》,学习华罗庚开创的中国矩
阵学派的看家本领,并且开始念曾老师自己的几篇文章。我从曾老师的文章中受到启
发,将他的方法加以变通,解决了他提出的问题。与师兄弟一讨论,又发现段学复院士
从美国开学术会议带回来的几个未解决的猜想也可以用我所用的方法攻破。我们当时真
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一口气做出了一系列结果,还不知这些结果学术价值是不是高。当
时我们在合肥,曾肯成老师在北京,也不像现在可以打电话,只能写信告诉曾老师我们
做出了什么结果。信中也不可能写上证明的方法。据说曾老师以前的习惯是从来不及时
给别人回信。这次竟一反常态,一周之内接连给我们写了十封信,命令我们火速到北京
与他讨论。信中说:“万哲先、丁石孙说了,如果你做得没错,凭这些成果就可以拿博士
学位!”万哲先是华罗庚在代数方向上的头号弟子,现在是中国科学院数学与系统科学研
究院的院士。丁石孙当时是北京大学数学系主任,现在是全国人大副委员长。
在这之前,我做梦都没有想到过要拿博士学位。当时虽然全国人大通过了在中国实行学
位制度,但怎么授学位还没有具体做法,也没有任何行政领导布置进行试点。即使要试
点也是先试点授硕士学位,不可能直接授博士学位。不过专家们不管这些,他们就只看
你做的成果水平,根据他们对国外博士水平的了解,第一次将博士帽抛到了我头顶上
空。但我在大巴山有过太多美梦破灭的经验,知道这件有些近乎痴心妄想。领导层将会
怎样授学位,我们这些当学生的不知道,也管不着。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抓紧时间拼命做
论文,抢在学位授予工作具体实施之前将自己的研究工作做得更多更好,将自己获得博
士学位的保险系数加大,再加大,不要在美梦即将成真时功败垂成。
我们挤硬座车赶到北京,行李刚放下,住处还没有安排,曾老师就迫不及待地让我们讲
我们的研究结果和方法,他讲他的想法。我们像打仗一样拼命干。万哲先让我们到他的
讨论班去报告,万哲先到美国访问时将我们所做的成果作为中国代数学者所做的成果之
一做了介绍。段学复院士仔细研究我的论文,又仔细查阅了国际上相关的学者的同类工
作,决定支持授予我博士学位,并且答应做答辩委员会主席。支持我获得博士学位的还
有华东师范大学曹锡华教授、南京大学周伯勋教授、复旦大学许永华教授。1982年4月,
首届全国代数会议在南京大学举行,组织会议的段学复院士说:“大会报告不但要有老先
生,还要有小先生。”特意安排了我做大会报告,而其他做大会报告的都是老一辈代数学
家。这是我首次在如此大规模的学术会议上亮相,这几乎成了我的博士答辩的预演。
中国科大像我这样被专家认为达到博士水平的研究生还有好几个。学校领导决定支持我
们进行博士学位答辩试点,获得了中国科学院的支持,并且终于得到了高教部和国务院
学位委员会的批准。我的博士学位答辩于1982年5月15日举行,答辩委员会主席由北京大
学段学复院士任主席,中科院万哲先、北京大学丁石孙、华东师大曹锡华、南京大学周
伯勋、复旦大学许永华等教授任委员。这可是当时中国代数学界的“最豪华”阵容了。大
家知道,现在各个学校互相竞争得很厉害,在各种排名中都要争个我先你后。当时,这
些专家所在的大学都还没有举行博士答辩,他们为什么要支持科大产生全国首批博士,
超过自己所在的学校?这在现在很多人看起来难以理解。而当时这些专家们却压根儿就
没有这样的顾虑,他们唯一想到的是:文化大革命后百废待兴,中国急需年轻一代成长
起来。他们是在做人梯,为中国造就了首批博士。